“我是一名宠物医生，可是我却救不了它，它是我的第一只宠物，应该也是最后一只吧。谢谢你能让它回到我身边。”
梁思思拆开顾客寄来的包裹，几缕灰褐色的宠物毛发被细心地收纳在袋子里，摆放在精致的粉色盒子中央。展开信件，字里行间里皆是主人对逝去宠物的爱与思念。
这是思思制作宠物羊毛毡的第7年，从制作简单的宠物头像，到进阶版的可爱宠物人偶，再到栩栩如生的仿真宠物，她不断钻研技术，观察宠物的身形、毛发、牙齿形状、眼神等，尽力将每一个细节还原。
(资料图)
随着作品在网络上越发火爆，她的订单已经排到2027年，即便定制的价格需要3800元至7500元不等，现在下单4年后才能拿到作品，每天依然有源源不断的顾客找上门来。在她看来，每只宠物都有特征，或是鼻子颜色的细微差别，或是耷拉下来一点的眼角，从形似到神似，7年的练习让她足以做到“妙手生花”。
京东《2022年中国宠物行业趋势洞察白皮书》显示，2021年我国养宠家庭已达到9147万户，2022年超1亿户。养宠家庭规模的不断扩大，也昭示着宠物在现代社会关系中地位的与日俱增。
事实上，在思思制作的宠物羊毛毡作品中，一半以上的宠物都已经去世，她的制作更像是在“复活”养宠人的毛孩子，每一针都背负着主人对离世生命的全部期待，这也让她承受着很大的心理压力。但也正因为热爱宠物，她总会不厌其烦地和客户沟通修改，将“小家伙”完美呈现在客户面前。
“失去心爱宠物的痛，我是真真切切体会过，期待小宝贝再次‘复活’的心，我也能理解。每当作品完成，客户可以亲手触摸到它，可以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还可以跟它说说话。能让客户得到治愈，这让我觉得非常有意义，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第一件羊毛毡作品：奶牛猫“L哥”
“我的作品治愈了很多人，却治愈不了自己。”回忆起她制作宠物羊毛毡作品的起源，思思提起了奶牛田园猫“L哥”。“L哥”是她工作后养的第一只猫，也是她制作的第一件宠物羊毛毡作品原型。
早在2016年，思思在微博上看到一组羊毛毡手工作品，“很震撼，世界上原来还有能把小动物复刻出来的手工！”惊讶之余，思思开始关注一些羊毛毡手艺人。“后来我关注的羊毛毡手艺人来广州授课，我就赶紧报了名，那是我的启蒙课，在那节课上我做出了第一个羊毛毡作品，我家猫“L哥”的头像。”
思思和奶牛猫“L哥”
那是一只黑白花色的奶牛小猫，眼睛很大，被摆放在工作间格子柜最显眼的位置。在“L哥”身边，一些即将戳制完成的羊毛毡被思思摆放在小格子里，一只只形态各异的仿真小动物仿佛正在格子里玩耍，一时间让人分辨不出真伪。
为了纪念逝去的宠物，有些客户会将收集到的宠物毛发寄给思思，她便小心收纳到小罐子里，再贴上宠物的名字，制作羊毛毡作品时取出来填在“小宠物”的身体里，有时会选择放在心脏位置，“我想以这种方式送小宠物们回家，让主人能感觉到它们一直在身边。”在这方小天地，思思将许多客户对宠物的爱和思念一针针戳进了作品里。
从第一件到第五百件，7年时间里，思思的技术已经有了很大提升，她现在的任意一件作品都比第一件“L哥”的头像更精致，相似度更高，但在思思眼中，第一件作品有着非凡意义，饱含着她始终割舍不掉的思念。
“现在我提起来‘L哥’还是很难走出来。”2021年，8岁的“L哥”因肾衰竭永远离开了思思，一段时间里，思思总是生活在自责中。“或许我不给它拔牙、或许我早点给它拔牙、或许给它刷牙、或许给它更好的猫粮、或者给它多喝水、很多很多……如果我能更上心一点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顾客寄来的宠物毛发
因为对宠物的喜爱开始接触羊毛毡，又因为意外失去爱宠，思思更能体会那些找她定制羊毛毡作品的客户的心情。“有些客人会跟我聊起他家宠物还在的时候，跟他一起发生过的很感动的事情，我听着也会跟着流眼泪，感触很深。其实我觉得我做的不只是羊毛毡，是一种心灵的寄托。”
从开始接单制作宠物羊毛毡开始，思思都会在完成初稿后让客户提修改意见，近600件羊毛毡作品，每一件她都认真到极致，“只有他们是最了解自己宠物的人，我会改到他们觉得像为止。”
一夜涨粉五十万，订单排到2027年
对着客人给的照片，思思花几秒钟判断了毛色和五官，从柜子里拿出一团羊毛，粗细不匀的长针，还有一盒玻璃材质的眼珠。
先用粗针塑形，将羊毛扎成结实的胚子，手起针落，凌乱的羊毛在思思快速变换的针法下变成了猫头形状。再用细针慢慢戳出轮廓，植入对应颜色的皮毛，修剪成型，戳出粉嫩的鼻子，紧接着为“小猫”装上两颗通透的玻璃眼珠，再戳出身体部分，植入橘色的毛发制作花纹，一只橘猫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眼前。
在抖音软件上，思思上传的这段羊毛毡制作短视频收获了160余万点赞，在评论区，网友们调侃道“猫：我成标本啦！”“最后竟然活了”“原来猫是扎出来的。”
几乎是一夜之间，思思的粉丝从0达到了50万，“感觉很吓人，私信都爆了，根本回不过来。”从那时起，找思思定制羊毛毡作品的顾客也越来越多。“羊毛毡技术和别的不太一样，不会做久了熟练了就会越来越快，反而因为追求的细节越来越多，做得更慢。最开始我做的不太精致，三天左右就可以做出一件作品，现在可能需要一周到半个月不等才能完成一个作品，我现在还在做两年前的单子。”
两三年前的思思没想到，原本预计一个月就能完成的作品数量，现在两、三个月也做不完，“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会越做越快，排单很满，但现在发现自己强迫症越来越严重，每个作品都想做到极致，结果一直在赶以前的单子，哪儿都去不了。”
忙碌的工作占据了思思大量时间，长期伏案制作，她的身体也受到影响。
“我的脊椎已经出现问题，去看医生了。”不仅是身体上的劳累，内心的焦虑感也常常让思思睡不好觉，“睡着睡着想起来延误了那么久，吓得一激灵，睡意全无。”
虽然在思思这里定制羊毛毡作品需要排单很久，但前来咨询的客户始终络绎不绝，问的人多了，思思只好发朋友圈解释，“一是排期过久，客人的期待值会很高，我怕自己万一做不好会辜负他们，压力很大；二是我也有自己想做的需要空出档期；三是，我意识到这几年我几乎全部时间都在赶单子，没有好好陪伴家人，错过了很多珍贵的家庭时间。”
去年8月，思思曾开放10个名额，原以为不会有太多客户预定，没想到零点一过，一秒钟时间就弹出了70多条消息，客户蜂拥而至，热情不减。他们的热情也成为了思思工作的最大动力，“虽然很辛苦，但我觉得是值得的，一想到这么多客人是信任我，喜欢我的手艺，才选择了让我去做他家的小宠物，背负着这些人的期待，我一下子就很有动力，觉得没有那么辛苦了。”
被顾客“逼”着做仿真宠物
羊毛毡上手容易，做好难。
其实最初思思的羊毛毡作品并不是仿真宠物，而是Q版人偶型宠物羊毛毡。“我最开始学的羊毛毡是Q版的，五官扁平无凹凸，只是颜色对了而已。”那时思思是根据顾客发来的小猫外形制作出相似的猫头人偶，再给人偶穿上鞋子，背上小包，很是可爱。
思思最初做的人偶型羊毛毡
订单增多后，越来越多人找到思思，想为去世的宠物定制仿真羊毛毡。
“嘴角的颜色再黄一些，泪痕也可以再明显一点。”
“和照片不同，生活中下眼睑的纹路比较直。”
有人要求100%还原，保留泪痕、嘴角堆积口水的痕迹；有人要求精修，去除所有瑕疵，留下宝贝最漂亮的模样。
在思思看来，每个人的主观判断不同，做到相像便成为了羊毛毡制作中最困难的部分。“不仅要做到形似还要神似，眼神是宠物的灵魂，能看出它的性格大概是什么样的，这需要仔细观察，比如眼睛睁大一点，眯起来一点，眼角提上去一点，耷拉下来一点，所表达的情绪就完全不一样。”
为了还原宠物的眼睛和神态，思思想了很多办法。“猫的眼睛是通透的，所以要用玻璃来做，狗的眼睛一般是乌黑色，要用塑料做。”有些宠物眼睛可以买到相似的仿真眼珠子，有些则比较特别，需要思思自己调出相似的颜色。
“一个星期了，我还是调不出那种蓝中带紫，紫中带灰，灰中带黑的颜色……”
“做羊毛毡都没被难哭过，画眼睛直接难哭了。”
2022年10月，思思开始做两年前的某个订单，客户要为她的两只猫“大力”和“跳发”制作仿真羊毛毡作品。在等待排期的两年中，“大力”诊断出了免疫系统疾病，需要定时到医院注射激素才能控制病情。病痛的折磨让小猫“大力”日益消瘦，它眼神中透出的病态也让主人格外心疼，主人希望还原“大力”曾经健康的状态，思思便尝试绘制出它独特的眼睛，对它的五官和神态进行多次调整。
“一开始用色粉，发现颗粒感太重不好看就换彩铅，谁知彩铅颗粒感也很重，最后用丙烯，好不容易调好色，盖上玻璃半球居然变浅了一半，于是加深颜色；颜色调好，瞳孔边缘又被颜料涂掉了，赶紧补回边缘，却越画越大，只能重来；重来又有新问题，瞳孔边缘线条稍有一点不流畅，放上玻璃球就会被无限放大，重新来、重新来…...直接买眼珠子是很方便，但是有些颜色怎么也找不到，打印机打出来的也有很严重的色差，就只能手画了。”
虽困难重重，但一想到客户期待的眼神，思思便深吸一口气，擦干泪继续做。“有时候一个作品会反复修改半年以上。”但对于和宠物朝夕相处的主人来说，根据照片和视频做出的羊毛毡，和鲜活的毛孩子比总归是不太一样的。遇上始终不满意的客人，她也只能退件，眼看多日的劳动打水漂。
日复一日，思思的手艺在“刁难”中逐渐精进。现在的她甚至有了“职业病”，看见其他宠物，下意识先观察肌肉线条和骨骼，在脑中模拟一遍制作过程。
好在所有的辛苦，在听到主人喜极而泣的那句“觉得它又回来了”后，都烟消云散了。
每一件羊毛毡作品背后都有动人故事
除了埋头做羊毛毡，更多时候，思思像一个“树洞”，聆听着宠物和主人之间的故事。
有一只21岁的狸花猫，叫做波比。猫的21岁，相当于人的100岁，算得上是寿终正寝，它的主人却始终难以释怀。波比从4个月大就来到了他身边，见证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升学、结婚、生子。
可在它离开前的最后一刻，主人却不在它身边。离开那天，它表现得格外黏人，紧蹭着要出门的主人，仿佛在说“不要走”，可惜他没有看懂挽留。对波比的内疚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难以拔除。收到思思做的羊毛毡后，他抚摸着“它”，诉说着他的内疚，仿佛能听到它说：“没关系，我不怪你。”
狸花猫“波比”
这样的动情故事打动着思思，也成为她坚持精进技艺，为更多客户“复活”宠物的动力。
近年来，随着社会结构变化和经济发展，独居、空巢群体逐渐扩展。宠物逐渐成为人们的情感寄托，养宠观念明显改变。艾媒咨询调研数据显示，37.1%的受访者将宠物看成自己的朋友，超过4成把宠物当亲人。
这种情感需求推动了宠物经济的发展，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宠物经济产业规模已达4936亿元，同比增长25.2%，预计2025年市场规模将达8114亿元。
宠物经济风口下，围绕着一只宠物已衍生出多个细分领域。对于思思这样的手工艺人来说，找到自己擅长的领域，获得一份不错收入的同时，还能治愈养宠者，把逝去的宠物“复活”，是一件极富成就感的事情。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来源：正观新闻记者 周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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