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六：【平凡兽生】
“好啦海澜，我从前边的冰山上岸就行了，送我到那就行。”
【资料图】
一只名为木灰的灰狼兽人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巨大冰山，随后轻轻拍了拍身下那只毛茸茸的猫鲨兽人背部说道：
“麻烦你了。”
“呜~”
游在海面上的灰蓝色猫鲨兽人欢快地叫了一声，随后微微下潜，用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向着木灰所指的那座冰山游去。
木灰一只爪扶着海澜背上的鲨鱼鳍，另一只爪则遮在额前，双眼向着天空中望去。这片地区附近的暴风雪才刚刚过去不久，灰蒙蒙的天空中还飘荡着些许残存的雪花。现在正是捕获‘冰球莲’的好时间。
在那稀松飘荡着雪花的天空中依稀可以看见一个棕色的身影。
在确认过那道棕色的身影没有飞错方向后，木灰安下了心重新坐在海澜那毛茸茸的背上,看向不远处那越来越大的冰山。
雪停了。
几分钟后，木灰和海澜停在了那坚实而冰冷的冰山旁。
“谢啦。”
木灰将爪子扶在自己腰间的长条金属匣子上，随后在海澜背上轻轻一踏跃上冰山，脖颈处灰白色围巾的一端挂在他的胸前微微晃荡。
“要不海澜你先回去吧？你上不了岸，而且这里的水域又挺冷的。我担心即使你身上有疏水的毛发可能也撑不住。”
“呜……”
海澜在水面下坚定地摇了摇头，继续看着水面上的木灰。
“那……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木灰松了松之前在海澜的背上那双为了抓牢而有些轻微酸胀的爪子，从腰间的小包中取出一份地图。
“那你可得待在此地不要乱跑哦，我们稍晚一些就回来。”
“呜~”
海澜欢快地叫了一声，随后在海中打了个转往海洋深处潜去。
木灰轻声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流如云雾般逐渐散去。他朝着水面下海澜消失的方向挥了挥爪子，迈步向着冰山后方那片永远冻结的大陆走去。
半小时后，木灰凭借着曾经走过的记忆，成功而又安全地深入这片大陆的腹地。放眼望去，大陆上那由坚冰所构成的表面铺着一层在太阳下还没来得及融化的细雪。阳光穿过暴风雪过后所带来的碧空后洒在那漫山遍野的雪白色上。
但此等美丽的场景实际上却处处布满了危机。
无处不在的低温与寒风将会在经过时夺走大陆上出现的任何一丝温度；而由坚冰构成的大陆表面会因地质的力量在雪层的覆盖下出现许多巨大而又很深的裂缝。那些不小心掉入的生命再也没有办法出来，因为低温将会把他们冻成一具具真实的冰雕。
但值得庆幸的是，此时的阳光并不是很大，否则木灰可能会因此荣获‘雪盲症’，然后一个不注意踏空落入冰缝中，再也走不出这片冰天雪地。
木灰紧了紧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时不时低下头看看爪中的地图并与自身所在的地形对比。
这个季节的冰球莲群落虽然只有很小的几率会改变自己往年所在的栖息地，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走的快一点比较好。
毕竟海澜到现在还待在那冰海中，拖得越久对海澜来说就越危险。
然而沉浸在思考中的木灰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他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丝自己后上方的空气被划开的声音。
木灰头也不回且干净利落地偏过身体。那道气流异常惊险地贴着他的后脑勺擦过，在带下了些许毛发后打在地上，将木灰周围地上那些才落下不久的雪尘扬起。
就在木灰转过身体的同时，他的一只爪子轻轻抚过腰间的金属匣子。下一刻，腰间的金属匣子便迅速地分解成无数细小的碎片并沿着木灰的爪子攀援而上。那一颗颗碎片相互衔接，浑然天成。
一副“机械外骨骼”在木灰的爪子与肩膀处逐渐成型。
“咻——”
破空声传来，第二道气流穿过扬起的雪尘，从木灰身后的正上方袭来。但似乎由于雪尘的遮挡，这道迅速的气流仅仅击中了木灰肩膀处刚成型不久的外骨骼上。
“铛！”木灰的肩膀处顿时一沉，他略微弯曲膝盖以承受住来自肩膀处的冲击，弥散的气流将其护肩处的外骨骼重新打碎成一颗又一颗四散落下的金属碎片。
与此同时，他周身刚刚扬起的雪尘也被这股气流冲散，这也使得木灰的身形再次暴露在外。脖颈处的围巾也因剧烈的气流波动而在半空中颤抖着。
木灰略有些惊讶地扬了下眉毛，随后爪尖微钩、爪心翻转向上抬起。
霎时间，那些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的被气流击碎的金属碎片在半空中一顿，随后全部改变下落的方向，并在地上拼凑出一张由金属碎片拼成的大网。
下一刻，金属网在成型的瞬间冲天而起，带起的上升气流重新卷起地上的雪尘，再次将木灰笼罩其中。
似是由于雪尘的遮挡，那道攻击他的身影成功被隐藏在雪尘中的金属网套住，随后不受控制地坠向地面。
“咚!”
坚实的冰面猛地一震，那道身影狠狠地摔在冰地上。扬起的雪尘再次将周围的空间粉饰成一片雪白，可谓是白日版的‘伸手不见五指’。
“咳咳，哎哟，你就不能下手轻一点嘛？对女生这么粗鲁。”
一道清脆的声音自雪尘中传来，透过雪尘的遮挡可以依稀看见那道棕白色的身影正扑腾着翅膀试图从金属网中挣脱，她背上的长弓与金属网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木灰默默地偏过头，在看了一眼自己那才刚刚重新拼凑起来的金属护肩后忍不住撇了撇嘴。
他的爪尖微动，那道棕白色身影身上的网和自己的护肩、护手便迅速分解成细小的碎片向着木灰席卷而来，重新在他的腰间重新化作金属匣子。
“所以，亲爱的苍鹰族族长的长女、不太成功的跟踪者，御诗。请问您有什么指教吗？”
木灰呲着牙无奈地上前拉起她并向这位叫做御诗的鹰兽人询问到。刚才打到他肩膀的那下即使有着护肩保护，到现在也依旧有些隐隐作痛。
“没……没什么，我就只是好奇你跟海澜想去哪里，所……所以就跟了上来。”御诗拍了拍衣服上的积雪，随后红着脸解释着并转过头看向别处。
“这样啊……我呢——打算来这里抓几只冰球莲回去。于是我便拜托了海澜送我过来，毕竟这样会比较方便，刚好海澜还能顺便出来活动活动。”
木灰抱着双臂歪着头打量着御诗，随后看向她的双眼。
“还有，说谎的时候看向别的地方会体现出自己的心虚，下次说谎时记得注意一下。”
“哪有？我才没说谎！”
御诗忍不住反驳出声，随后反应过来。
“等一下，什么叫‘不太成功的跟踪者’？我用的可是我最近新学会的风系魔法进行跟踪的，按理来讲你不可能知道我在跟踪你的呀？”
“嗯……你新学的魔法看起来的确还挺有用，从一开始我的确没发现你。”木灰认可地点了点头。
“但是你似乎忘记了海澜那无差别发动的能力。”
木灰看着御诗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后继续说道：“没有谁能在海澜的附近隐藏自己的内心，除非有谁的能力刚好能克制他。”
“你的能力不就可以克制他吗？如果海澜对我使用他的能力的话，距离更近的你应该会干扰到他导致无法对我使用才对。”御诗还是有些不解。
“……”
木灰朝着她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话后拿起地图自顾自地迈步向着这片大陆的腹地深处走去。
“在海澜发动能力时，我如果使用我的能力的确会干扰到他。导致从以前一直到现在，我和他都只能交替使用能力。但……我不用我的能力不就行了？”
“那倒也是……”
御诗看着木灰远去的方向似是若有所思，一个不怀好意的念头顿时从御诗的心底升起。
“木灰，你这样走得太慢了，不如我捎你一程吧？”
木灰听见御诗的声音从背后急速靠近，心里顿时大呼不妙。
下一刻，他的双肩就被御诗身下的鹰爪抓住，两兽在上升气流的帮助下瞬间‘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
“放——我——下——来！”
……
十多分钟后，御诗携带着炸了毛的木灰小心翼翼地降落在一座冰山的背面，在冰山的另一面，一群冰球莲正在一处雪堆里‘卧雪’。
为了降落时尽可能的安静，御诗在下降时还施展了一下风系魔法，用以隔绝周围的空气以防止动静传出。
尽管‘冰球莲’这个物种看不见、听不见外界的任何信息，甚至将其称之为动物也有些勉为其难。但它却对‘震动’异常敏感。这种敏感程度甚至达到了即使身处于十多米深的雪窝窝里，也能感受到方圆百米外任何细小的震动。
而一旦受到惊吓，他们便会调动自己冰球内悬浮在水面下的根须搅动水体，使得水体往冰球内的一侧偏斜并带动冰球的重心偏移来使冰球在平面上滚动。
这种滚动从一开始会因为自身的惯性移动较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且其自身的加速度不变，它的移动速度将会越来越快直至遇到障碍物或者其自身愿意停下。
就像仓鼠球一样。
御诗瞄了一眼身旁到现在还在因为恐高而炸毛的蹲坐在地上的木灰，不禁笑道：
“起来咯，有一个冰球莲栖息地就在前面的不远处。你再这样抖下去可能会被它们察觉到。”
木灰听到后强行让自己从惊恐中冷静下来，他幽怨地看了眼御诗后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那群冰球莲。
在下过暴风雪的阳光下、雪地上，那群冰球莲一个个地窝在身下浅浅的雪坑里晒着太阳，晶莹剔透的球形外壳在太阳下闪烁着明亮的光。
有一颗巨大的冰球吸引了木灰的注意力。
“怎么样？”
“好消息是这些看起来成色还不错，但坏消息嘛……周围太空旷了，没有什么遮挡物，我们恐怕难以近身。”
木灰看了看周围不足半身高的雪堆，实在有些无奈。
“嘛，不过还好它们并没有视觉，不然我们早就被发现了，这也勉强算是个好消息吧。”
“走地面上的话会有震动，我们肯定会被它们发现，看来……我们只能飞过去靠近他们咯。”
听到这句话后木灰猛地回过头，双眼死死地盯着御诗，眼中的怨气仿佛就要迸射出来一样。
“怎么？你不相信我对风系魔法的熟练度？”
“不是，我只是……”
“哎呀，不就是恐高嘛，姐姐我带你飞低点不就行了”御诗用羽翼捂着嘴，嬉笑着躲开了木灰丢来的雪球。
……
在太阳的照射下，先前暴风雪所留下的积雪正在慢慢消融。冰球莲们卧着的坑越来越深，如果它们要逃跑的话，从雪坑里出来无疑要多花费几秒。
但两兽身前的雪堆也正慢慢融化。
“快点决定啦，再这么耗下去雪堆就遮不住我俩了。到时候那群冰球莲逃跑了，咱们想追上将变得更难。”
“唉……”
木灰双爪揉了揉脸颊打起精神，终于下定了决心。
“听你的。”
“好诶~”
御诗听到后顿时双眼放光，双爪抓住木灰的双手后迅速向冰球莲的栖息地疾驰而去。
但不知是御诗的魔法并没有那么完美的屏蔽动静，亦或者是冰球莲这个物种对外界的感官灵敏到无法想象。
总之，在御诗带着木灰飞到距离栖息地不远的地方时，那群冰球莲似是受到了惊吓般四散而去。
远远看去仿佛是顽皮小孩打翻了装弹珠的容器一样。
“它们发现我们了！”御诗惊讶道。
“它们才刚起步……来得及。”木灰有些不确定。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群冰球莲的速度越滚越快，数量也越来越稀少，逐渐只剩下了那最大的一颗。
那颗最大的冰球莲在冰面上飞速逃离，轰隆声伴随着扬起的雪尘一路远去。
仿佛巨石滚落一般。
“我已经到最快速度了！”御诗喊道，就算是有着风系魔法的辅助，她的速度也已提到了她的极限，更别说被风裹挟着的双翼被冷风吹得生疼。
但那颗冰球莲仍在提速。
“御诗！你能在飞的时候用你的弓箭吗！”木灰喊道，但下一刻张开的口中就被灌进了扬起的雪尘。
“可以，但我的飞行速度得慢一点。”
飞行速度骤降，但有一股气流绕到御诗上方，卷起了她背上的长弓。
下一刻，漂浮在半空中的长弓大张，一根锋利的青绿色弓箭凭空出现。
“等一下！用这根！”
木灰心念一动，他腰间的金属匣子顿时有一半的体积散成碎片，随后在半空中组成了一根长而粗的金属弓箭，弓箭上反射着奇异的光。
御诗不知其中的缘由，但还是用金属弓箭进行了替换，随后瞄准，发射。
“嗖！”
金属弓箭裹挟着巨大的动能随风而去，在极短的时间追上了远去的冰球。照这种趋势来看，金属弓箭若是打中了冰球，其巨大的动能定会将冰球击得粉碎。
但在弓箭即将射中的一瞬间，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弓箭的前端在即将接触的时候迅速散开化成许多碎片，这种变化沿着整根弓箭从头部开始向尾部散去，整根弓箭散成了一大片的碎片云擦着冰球向前飞去。
但在碎片超过冰球之后，碎片云又迅速重新聚合，变成了一根金属柱子后瞬间插入冰面。
“铛！”
冰球莲躲闪不及，撞上了金属柱子。
但在下一刻，冰球莲借助着金属柱子的反震之力调转了个方向，向着木灰他们方向的侧面逃去。
“糟糕！”
御诗迅速在半空中张大双翼减速停下。
但与此同时，木灰借助御诗停下时双爪向前抬起的力量向上一跃，在半空中勾走了御诗的长弓，同时身形不受控制地向着金属柱子撞去。
“木灰！”眼看着木灰就要撞上柱子，一旁的御诗不禁惊叫出声。
就在木灰撞上的一瞬间，金属柱子瞬间如同沙子般四散开来，木灰则借此缓冲翻滚落地。他的身形被飘扬在半空中的碎片和溅起的雪尘所遮蔽。
但随着半空中的碎片重新缓缓向中央聚合，木灰的身形重新显露了出来。
此刻的木灰正单膝跪地，双臂处的金属外骨骼将御诗的长弓拉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而双爪之间，一根比之前更长更粗的弓箭正在逐渐成型。他的双眼则紧盯着远处正在艰难爬坡的冰球莲。
随着最后一粒碎片聚合在弓箭之上，从木灰的嘴中飘出了一句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话。
“抓到你了……”
冰球莲似有所感，转变方向沿着坡横向移动。
“嘣！”
离弦的弓箭以远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着冰球莲射去。由于它那极快的速度，就连附近地面上的雪尘都被其卷起。从高空上看仿佛有一条雪线正向着冰球莲急袭而去。
仿佛历史的重演一般，在弓箭即将撞上冰球莲的时候，弓箭的尖端再度如云雾般散开。
但它们不在是聚合成一根柱子，而是相互连结，组成了一张金属大网。网的边缘则分出了几根细细的金属丝，以极快的速度扎入了厚实的冰层，将其中的冰球莲约束在原地。
“你还好吧？”御诗快步上前将半跪在地上的木灰拉起。
“回去后恐怕得休息一阵子了。”
木灰痛苦地甩了甩手臂，刚刚弓箭离弦后弦的回弹猛地沿着手臂传来，可把他震得不轻。
“走吧，赶紧过去看看，免得在这里待的太久发生什么变故。”
……
当木灰和御诗到达被捕的冰球莲一旁时，他们才发觉原来这颗冰球莲竟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巨大：它的冰球直径竟达到了惊人的一米！
它那极度光滑的外壳所反射的光无不表达了这颗冰球莲在这片大路上生活过的悠久历史。
只不过覆盖它的大网似乎快要撑不住它的冲撞，有些固定用的金属丝线已经从冰层中脱出。冰球内的莲花搅动着内部的水体一次又一次地冲击内壁，险些让冰球从网中脱出。
见此情景木灰立刻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带有把手的吸盘，随后快步上前迅速将吸盘吸附在冰球上面固定住。似乎是知晓了自己所处的境地一般，冰球内的莲花安静了下来不在动弹。
在确认过吸附牢固之后，木灰才将金属网收回，金属网和机械外骨骼再次散开在他的腰间重新聚合成金属匣子。
“完工！”
站在冰球莲前的木灰和御诗击了下爪，随后相视而笑。两兽背靠着冰球席地而坐，这一天的忙碌下来让他们都快累到虚脱。
“木灰啊，你打算怎么把这么大个冰球运回去？”
“我也没想到这次抓捕到的会有这么大。”木灰摇了摇头无奈道，“只能让海澜帮帮忙咯，相信他会很乐意帮忙的。”
在他的预想中，能有这冰球的一半大他就心满意足了。
“我可以问问你抓冰球莲是为了做什么吗？”御诗好奇地问道。
“我打算把这个冰球制作成一个头戴式的水缸，这样以后海澜就不会只能待在海里了。海澜没有直接呼吸空气的能力，他只能在水中用鳃呼吸。而这个冰球则可以做到从冰球外为内部的液体添加氧气，送给他正合适。”
“至于里面的花嘛……”，木灰瞄了一眼身后冰球里面的莲花，后者顿时将花瓣合拢缩成一团。
“你要的话你可以把它带走，如果不要的话我就把它扔给我哥去处理，他最喜欢养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了。”
“我才不要，我又带不走。”御诗摇摇头拒绝。
一片雪花落在木灰的吻部，两兽几乎同时向上望去。
又下雪了。
飞舞的雪花自空中落下，随后又被呼出的热气带起，而呼出的热气与外界的寒冷相遇，立刻又在半空中冷凝出许多小水珠形成大片的雾，它们一同被极寒的风裹挟着缓缓飘向远处。
不见踪影。
在原地坐了几分钟后，木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冰屑和身上的落雪，脖颈处的灰白色围巾一端顺着肩膀滑下，随后又被木灰重新系紧。
“走吧，该回家了。”
“要我捎你一程么？”
“……我才不要！”
……
“嘎吱——”
半掩的木门被缓缓推开，衔接处老旧的轴与木质结构摩擦，产生的刺耳声响打破了屋中的宁静。
“哥。”
“回来了？”
“嗯，回来了。”
木灰双爪推着冰球进了门，屋外的夕阳穿过门廊洒进了屋内。
透过光线可以依稀的看见有些许灰尘受到了空气的扰动，此刻正在阳光中飞舞。屋外艳阳高照，但冰球的表面一片光洁，没有任何融化的迹象。
但入口那不过两指高的低矮的门槛可就没那么好了。
不知是它那木制的本体腐朽了，亦或是内部被雨天的虫豸蛀蚀了。一旦踩过，它便会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有时甚至还会往下陷一小段，过一会儿才在重力的影响下恢复原位。
站在门廊处的木灰瞄了眼屋子内一旁的窗户，他那爱晒太阳的哥哥——木须，此刻正坐在窗前的摇椅上望着窗外，一把银制匕首在爪中上下翻动，不知正在雕刻着什么。
在将自己的围巾挂在门口处的衣帽架上后，木灰将视线转向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门是闭合着的。
“哥，你又进我房间了。”木灰的神情有些不悦。
他记得在离开前，自己的房间门并没有关牢。
“帮你收拾了一下。”
木须停下爪中的动作转过头，看见门廊处的冰球后用爪中的匕首指了指木灰的房间。
“工作台也准备好了。”
木灰正打算说些什么，在听到这句话后又将已到嘴边的怨言咽了回去。
“做完后记得出来吃饭。”木须收起匕首从摇椅上站起身，在经过木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进入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饭。
“……好。”
木灰推着冰球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房间内就响起了工具碰撞的声响。
工作台上的敲打声与清水入热油的爆裂声混杂在一起，被趁着屋内两兽没注意到的晚风裹挟着翻窗而过，在逐渐昏暗的夜色掩护下如同从鹰爪下侥幸逃脱的鸟儿般飞速离去，逐渐没入山岗。
待木灰端着装有冰球莲内莲花的盆出来时，木须早已将晚饭端上了桌。后者顺手接过木灰双爪中的盆放在一旁。
“快去洗手吃饭。”木须催促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围裙。
今天的主食仍是和往常一样的米粥，风干肉、清炒白菜、奶油蘑菇汤三样呈三角排列放在餐桌的中央。饭菜的香味飘往窗外，为这无垠的旷野增添了一丝生活的烟火气。一根点燃的蜡烛立在三样菜碗中间的狭缝里，成为餐桌上唯一的光源。
嗯……烛光晚餐。
在这座昏暗偏僻的小屋内，餐桌上的晚饭并不奢华，但好在分量十足。
双爪洗净的木灰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以示意晚餐开始，但木须却起身从一旁拿起了一样物品在爪间摩挲着。
见此木灰也只好停下将肉干插入温热的米粥内搅拌的动作。
“生日快乐。”
木须重新在餐桌旁坐下，隔着饭菜与烛光递给对面一块刻着一个圆圈图案的方形木牌。
那是他在白天用银制匕首雕刻的护身符。
虽说送护身符本是好意，但在对方生日时送护身符总感觉有些不合适，更何况还是在饭前送礼。
“啊……我生日已经过了，就在路上赶回来的那几天。”
“我知道，但是礼物可以现在补，不是么？”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木灰隔着被烛光照亮的升腾蒸气，觑着眼睛，没接。
“是一个朋友需要。”木须拿着的双指一搓，漏出被木牌遮在下方的信封。
木灰这才从木须爪中接过，两物已被蒸汽氤氲得有些潮湿。
即使有着烛光的照明，那木牌的表面依旧没有任何浮动的光影，只刻着一个看起来很朴素的圆形图案。整体质量很轻，轻得让木灰觉得有点像是从集市里不知哪个骗子的摊位上淘来的假货。再说了，他本身也不信那些什么与神秘学相关的事物。
但凭借他与木须这么多年的相处来看，木灰相信这块护身符绝对是真的，包括它所能造成的效果。
“‘无限’？‘永恒’？还是说……‘轮回’？”木灰疑惑道，“你应该知道的，如果只是担心我每次外出的安全的话……我不需要这些效果所带来的保护，我自己就可以做得到。”
“是‘完整’，顺带还有一些和‘轮回’有关的效果……”木须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安。
听到有其他效果后，木灰再次打量起了这块护身符，这才发现它的上下左右四条边上各有一道细小但恰到好处的刻痕。
这意味着，在一些特定的影响下，这块护身符将会以四条边的刻痕为起点，崩裂出一个叉状的裂痕。
代表‘轮回’的圆上崩出叉状裂痕，其代表的效果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带有‘完整’效果的护身符，但是在特定的条件下，将会被触发转变成带有‘终止轮回’效果的诅咒物。
虽然不知道触发条件是什么，但很明显，用蛮力打击它肯定能造成叉状裂痕而触发诅咒。
这估计是木须第一次做藏有负面效果的物品，才会使用如此容易误触的触发。
“负面效果……持续诅咒么？”
“是的，但只会对触发者有效果”
“看来我得妥善保管好这份礼物咯。”
“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如果误触了诅咒的话，把它掰断就能破坏效果。”
掰断就行么？这么简单？
这么想着，木灰顺手将护身符翻转，恰好看见了下方的信封封面、寄件人和木灰的姓名，以及位于信封封口处的绿色羽毛纹火漆印，愣了半响。
“叶元武……任务委托？”
“不知道，是给你的，我看不了。”
只有走官方途径的邮件才会印有火漆印，但这座小屋已经很久没有过与外界进行过信件往来了。就算有，也只是偶尔会有少得可怜的委托信愿意寄到这处快被遗忘的角落，给予两兽足够维持生活的资金。
啊……这倒不是说两兽的生活很拮据，只是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封来自贵族的委托信连同这个月的报酬一同寄到木须手中。
而木须所要做的，仅仅只是每天为那几位寄来委托信件的贵族祈祈福、祷祷告。
荒唐、迷信，但……有效。
“绿色羽毛纹，你那朋友来自……魔法议会？”
“只是通过魔法议会的渠道邮递信件而已。”
嗯……有背景但非教会成员的法师一脉么……
木灰将指爪按在火漆印上，在听到一声隐晦的‘咔哒’声后揭开封口，取出内部的信件。
“是个挺大的委托啊……”木灰在快速阅读完信件后感叹道。
看着木须疑惑的神情，木灰决定跟他解释一下。
“你的那个朋友他说……我看看，噢，去参加什么竞选比赛，要求我一定要被选上。他还特地强调了要我代表什么‘水神’去参加……”木灰在讲到‘水神’两字时语气顿时变得很是嫌弃。
啧，又一个信徒。
不愧是老哥，交过的朋友几乎每个都是心灵无处寄托与安放的迷茫生灵。
“……我才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的玩意呢。居然还要我代表什么‘水神’去参加？真丢脸……”
木灰抱怨完后瞄了一眼对面，却发现木须此时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不着痕迹地话音一转。
“……但是嘛，我对那个竞选比赛有点兴趣，倒是可以去看看。”
“……好。”
“那就这样决定了。”木灰折起信件放在一旁，“先吃饭，不然都要凉了。”
好在木灰并没有言出法随的能力，米粥还是温热的，不然他们的晚餐只能生啃风干肉干配凉饭菜了。
用餐的时候不能讲话，不然会有呛到的风险。
不知是否是因为即将分别的原因，两兽今晚的用餐时间过得额外缓慢，就连蜡烛都已换了一根新的重新点上。待木灰用肉干刮干净碗底剩余的米汤时，已至深夜。
饭后，木须一反常态地收拾起了餐具准备前去厨房洗碗。
“你今晚不用做委托么？”木灰迟疑了一下问道。
平时的这个点，木须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为那些贵族例行祈福才对。收了人家的钱却不办事可不行。
“不急，祈福晚点也可以，现在的你刚好可以闲下手陪我聊聊天。”
“可我还有工作台上的活没做完。”
“……”
木须手中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
“啊……啊！那些活晚点再做也来得及的。”察觉到不对劲的木灰打了个圆场挽回气氛。
木须手中的动作又重新恢复了原速。
“那么……来聊点什么？”
“你什么时候走？”木须头也不回地来了这么一句。
“？”
“喂喂喂！有你这么聊天的么？！”木灰顿时傻眼，这是什么大无语对话。
“我的意思是……”木须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歧义，解释道，“你大概什么时候出发去参加那个竞选比赛？”
“嗯……等把工作台上这次的活做完吧，我打算把那个冰球改造成一个头盔送给海澜，这样往里面装上水后他就可以上岸自由活动了。去参加比赛之前顺路拿去给海澜吧。”
“这份礼物对海澜来说，想必也很珍贵。”木须点点头。
“唉，我倒希望他用不上。”一想到海澜现在的情况，木灰顿时便有些惆怅，“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学习魔法，只能凭借外物辅助在陆地上呼吸了。”
“我可以到时候给头盔上个魔法仪式，但也只是辅助效果，可能没多大用。”
“嗯……到时候再说吧，不聊这个了。你呢？”
“什么？”木须一时没回过神。
“我走后你打算做什么？毕竟我这趟委托的持续时间肯定挺久的。”
“我么……”
木须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只剩下水流的冲击声在小屋中回响。
“或许会出去走走吧。”
“嗯？为什么？”
在木灰的印象中，木须一旦提出要出去走走，肯定不是当天就回来的事，至少也得十天半月才回来。
“你走后这栋屋子就只剩我一个了，何必还呆在这里。”
“也是。”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飞速流逝，没过多久厨房就已被收拾完毕。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等会祈福完就帮你收拾行李。”木须拧紧水龙头，用爪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水渍，随后抬头双眼对上了目瞪口呆的木灰。
“怎么？你觉得你还有空腾出时间来收拾行李吗？”木须皱了皱眉，“快去做你的事吧，别让海澜等急了。”
看着木灰灰溜溜地跑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木须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听见房间内叮叮当当的敲响声再次响起才放下了自己皱起的眉头，神情有些忧伤。
在‘那件事’之后，他已经无数次梦见过自己的兄弟木灰了。
略微懂点占卜术的木须知道，有些与木灰有关的事在时间线上已经客观存在，只不过不是现在发生。
但总会发生。
他不知道，木灰还记不记得‘那件事’。
他希望他不知道，但他总有一天会知道，只是还没到那一天。
又或者他不知道，但他想知道，只是还没问。
又或者不愿问。
在梦中，木灰朝着他伸出一只爪，朦朦胧胧的，不知是想要拉他过来，还是推他离开。
木须多么希望木灰对他伸爪的意思，是想要拉他过来。
他曾经这么幻想着。
于是每次醒来都会开心极了。
可是，梦是会结束的，就像门槛会朽、蜡烛会灭、米粥会冷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何每次都会梦见木灰，他俩又不是兄弟恋！
木须想不明白。
或许他真的想太多了，思绪随着房间内传来的叮当声，一下一下敲击在自己的内心。
独自在深夜，的确容易想太多。
木须伸出爪，轻轻地从一旁拉来椅子坐下，开始为房间内的他祈福。
如果你在这次生日后离开，那么能在下次生日前回来吗？
我已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一次。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地上，盆中的莲花在水面晃荡。
静待自己的花开。
——楔子六（完）——
（本文约10274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