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呆的越久,我就越是相信,死亡,就是一扇门,它不意味着生命的结束,而是穿越它,进入另一个阶段,其实就是门。我能作为守门人,送很多人穿过那扇们,对他们说声“路上小心,我们后会有期”。
【资料图】
电影《入殓师》里的经典台词
也是90后姑娘陈益冰最喜欢的话
她是天津殡葬行业里的“独苗”
作为天津市唯一的女火化师
每天都在特定的房间里
看着炉膛火光升起
守护着逝者的最后一次远行
她正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
让生命最后的告别变得更有温度
早晨七点,在天津市第三殡仪馆的遗体火化间里,身材娇小的陈益冰在一众男同事中格外显眼,一身蓝色工作服干净平整,一副粉框眼镜夹在白皙的皮肤上,马尾辫整齐地束在脑后。
房间内机器轰鸣,陈益冰和大家说话都要提高音量。此时周边温度高达四五十度,在炉前,陈益冰和其他同事们无一例外的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但到了炉尾,热浪又会迅速将汗水烘干。每一次操作,他们都经历着干湿交替的双重“烤”验。每一步操作,陈益冰都非常仔细,她要时刻注意着火化炉内部的燃烧情况,适当调整温度,确保遗体充分燃烧,保持骨灰洁白。通常从火化结束到收集骨灰只有短短十分钟的冷却时间,这么短的时间火化炉根本不能完全冷却下来。在收集骨灰时,因为需要直接靠近,陈益冰整个脸被炙烤得通红。
▲陈益冰和组长高琪在检查炉内情况
01 误打误撞成为行业“独苗”
1994年出生的陈益冰是地地道道的川妹子,性情直爽、待人热情,爱玩、爱运动、爱打扮,和大多数90后、00后的女生一样,提起自己的偶像王一博来,津津乐道,业余时间捧着手机追星、追剧、磕八卦。
2020年从山东潍坊学院毕业后,因为不想做“996”的工作,所以放弃了所学的计算机专业,又因为不想“回家继承家业”,就让弟弟和父母学习做生意,自己决定到别的城市看一看。
“就会比较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在外面读书就会去很多地方旅行,或者去交往一些朋友,就不想老是窝在家里面。”
在网上寻找工作机会时,陈益冰将目光锁定在了天津。
▲生活中的陈益冰
2020年一整年,天津的各种考试只要符合条件可以报考的,陈益冰一个都没有落下。
“报了税务局的国考,又考了交警、公安,还考了自然规划局,但实在考的人太多了,都没考上。”
说到这,陈益冰俏皮地吐了吐舌头。2020年年底,陈益冰无意间刷到了“遗体火化师”的招聘信息,她决定试一试。没想到,笔试顺利通过了。在面试前参加资格复审的时候,陈益冰第一次真正走进遗体火化间,即使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了惊恐。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清明节,估计领导们也是想在复试前给我们打心理预防针。”说到当时的情景,陈益冰记忆犹新——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遗体,躺在转运车上,穿着红色的寿衣,他盖的又是红色的被子,从头盖到脚,因为平时只有在电视上见过,所以一时间还是觉得惊恐的。”
“可是陪着呆了一会儿,看久了就没事了,其实这些逝去的人看着就像是睡着了。”陈益冰向这位逝者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经历了什么,但是他让我确定了这份工作我可以做。”
02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对自己负责就可以了
2021年的7月1日,陈益冰正式入职,当她将这个消息告诉远在四川老家的亲人时,并没有得到全部的支持:“意料之中的,我的奶奶和母亲还是很支持的,可我父亲到现在还是让我再考虑换一份工作。可是我也不需要去说服他,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对自己负责就可以了。”陈益冰语气中充满了坚定。
▲陈益冰工作照片
入职后,陈益冰向老师们学习经验技巧,从扫码、核对洽谈单,到入炉、火化,再到如何和家属更好地沟通,她都事无巨细,勤学勤问。刚刚成为火化师时,陈益冰时常会被烫伤,“温度回落到300度后,要将骨灰收集起来,一旦慢一些就会影响后面的节奏。虽然带着专用手套,却不可避免地受到高温的影响。”
外行人眼里,火化可能只需要一个开关键的操作。而实际上,按照遗体火化师的国家职业技能标准要求,火化师需了解火化原理及燃料特性、火化机操作与维修、污染物净化原理、烟气净化设备知识等。每一具遗体都要根据其性别、年龄、体重、死亡原因、冷藏时间等因素,定制火化方案。
2021年8月1日,通过考核的陈益冰开始了第一次独立操作。“当时非常紧张,那是我第一次在没有师父和同事陪同的情况下操作设备。”提起第一次工作场景,陈益冰还是紧张的提了口气,“在上班前,我反复在脑子里过流程和注意事项,确保每一步都是正确的,工作中也不停地检查设备的运行情况。”过了技术关以后,陈益冰对这份工作也有了更多领悟。
今年36岁的高琪是陈益冰的领导和师父,从事火化工工作12年。他曾经给陈益冰讲了这样一件事——
“一个5、6岁的小孩子过世,由于人体骨质发育不完全,年龄小往往很难在高温火化后保留骨灰。他的父母来找我们就想留下哪怕一点点骨灰当做念想。看到那个场景后真的受不了,我和他们说虽不敢担保一定可以有,但我会尽最大努力的,但真的太难了。”
通过调试,不停地观察炉内的情况,一个小时后,当高琪郑重地把一小捧骨灰交到年轻夫妻手上时,他们早已泣不成声,连连感谢。
“干遗体火化对我们来说不只是一个工作,更多的是一种生活的体验。要尽量让家属从悲伤到平静,日后回想起这段最后的告别,除了伤痛还能有欣慰和温暖,就是我们工作的意义。”
陈益冰一直把师父说的这件事和这些话记在了心里。
在火化间外等候的逝者家属大多是悲伤或急躁的,陈益冰都会在交接骨灰时安慰家属,不忙时也会耐心地倾听家属的诉说。
陈益冰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字条,里面工工整整的写着“谢谢你,守护好‘他’的最后一站,让他有尊严的离开。”
正是这张陈益冰时常带在身边的字条引发了她对生命的敬畏和思考,让她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新的认知。
“给我字条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姨,她的丈夫去世了。他生前是医学教师,生命的最后无偿捐献遗体,在做了两年的‘大体’老师后,阿姨又遵循爱人的遗愿,火化后骨灰撒海。”
陈益冰逐渐放慢了语速:“从阿姨不多的言语中感觉出来她的悲伤是不一样的,里面有对爱人的崇拜、思念,更有不舍。”
说到这里,陈益冰哽咽了,“我敬佩这位逝者,也敬佩这位阿姨,他们用尽他们的爱心去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而我必须要做的是让他更有尊严地离开。”
在将遗体送进火化炉前,陈益冰为逝者又整了整衣服、被子,深深地鞠上一躬,缓缓送入炉内,并不时观察着炉内情况。
在收集好骨灰,将骨灰盒认真擦拭后,陈益冰郑重地交给了家属。
“随后阿姨抱着盒子坐在旁边很久,直到我下班也没有离开,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悲伤,我可以那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陈益冰静静地陪着,默默地站在那里,眼泪也不自觉地跟着流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后,也给家属递了过去,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着“节哀”。
“阿姨和我点点头,哽咽地说了‘谢谢’,说‘只是想再多陪陪他’,阿姨临走前将这张纸条交到了我手中。”
话语间陈益冰眼眶又红了,“我开始觉得我的工作非常的有意义,因为每个逝者都是别人心中的挚爱,我们是最后一程的护送者,真的挺神圣的。”
03 我们做的是生命的文化
“经常会有家属看到我是女生就很震惊,可能是觉得我个子太小了。”
说到和家属的沟通,陈益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家属看到我后多多少少会有些好奇,会问的多一些,但这也说明了大家对殡葬行业关注越来越多。我也希望有更多人看到我们这个职业的价值,认可我们,改变大家对殡葬行业的偏见。”
殡葬工作,每天面临的都是分离之痛,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让生命最后的告别变得更有温度。陈益冰说,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工作中的高琪和陈益冰
下午两点,与最后一名等待的逝者家属做完交接后,陈益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洗漱后换上自己新买的衣服,准备去和朋友逛街、看电影。
来天津两年时间,陈益冰落了户,结交了不少新朋友,还为自己添置了一辆小汽车,等到歇班时,开着车去旅行,完成自己从小“想出去多看看”的心愿。
作为目前天津唯一的女性遗体火化师,陈益冰也希望以后可以有更多的女孩子来并肩作战。在陈益冰看来,他们做的是生命的文化。
如果是产科医生是人生的第一站
那么遗体火化师就是人生的最后一站
是他们让无数逝者体面地离去
不避讳谈论死亡
是遗体火化师们的特点
在二三十岁的年纪里
他们甘愿做好
生命最后的“守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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