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怎样理解鲁迅的《呐喊》《彷徨》是中国现代小说的开端与成熟标志?
【资料图】
2. 试分析《呐喊》《彷徨》表现生活的视角与小说的结构模式。
3. 对《阿Q正传》有哪些不同的解析?尝试举例三种说法,指出其解析的角度和根据,并加以评析。
4. 略评《朝花夕拾》的艺术风格。
5. 就《野草》中某一篇散文诗,写一篇鉴赏短文。
6. 尝试解释鲁迅的这段话:“狂人日记已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却比果戈里的忧愤深广,也不如尼采的超人的渺茫。”
鲁迅是20世纪本土伟大的思想家和文学家。
在1881年的浙江绍兴的封建大家庭,即使相对没落,周树人和周作人仍然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包括但不仅限于儒、法、道、墨、佛和民间文化)。
在南京求学和日本求学时也就是1898-1909期间,鲁迅先生也接触了大量的西文和日本文化再加上19世纪末本土特有的巨大变迁,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独立思想。
《呐喊》《彷徨》《朝花夕拾》
《狂人日记》
《孔乙己》
《在酒楼上》
《示众》
《阿Q正传》
《阿长与山海经》
《无常》
《死火》
《影的告别》
《腊叶》
《我怎么做起小说来》
评价:鲁迅的伟大在于,他是最具有原创性和源泉性的现代本土思想/文学家,是本土现代思想和文学的开创者之一。
几乎所有的本土现代三十年作家都是在鲁迅开创的基础上,发展不同方面的文学风格体式,比较文学研究完全可以以鲁迅为基准点和参考系——这是本土现代文学的一个独特现象。
作为20世纪世界文化巨人,他创造了“内外两面都和世界的时代思潮合流,而又并未梏亡中国的民族性”,独特的个人风格的“现今想要参与世界上的事业的中国人”的文学——和那些杰出的思想文学家一样,在关注本民族发展的同时,也关注思考人类共同的问题。
所谓《呐喊》,指的是1918-1922年鲁迅写的15篇小说编成的集(后来去掉了一篇《不周山》),《彷徨》则是1924-1925年的11篇小说,这两个集子,被视为本土现代小说的成熟之作,严家炎评曰,“中国现代小说在鲁迅手中开始,又在鲁迅手中成熟,这在历史上是一种并不多见的现象”。
1918年5月,《新青年》的4卷5号发布了《狂人日记》,后收录在《呐喊》,他是本土第一篇现代体式创作的白话短篇小说,由于“表现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别”,内容形式上的现代化特征,成为本土现代小说的开端。
(一)什么是“表现的深切”?
指的是鲁迅先生的题材、眼光、小说的模式的三大独特之处;
·题材:“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
启蒙主义的文学观念,促使鲁迅开创了表现农民-知识分子两大现代文学的主要题材。
·视角
对知识者和农民的困苦的关注贯彻他的作品始终。
拿农民来说:
《药》中“满幅补丁的夹被”是暗示华老栓一家生活的拮据,正面展开的则是他们一家精神的愚昧;
《故乡》,震撼人心的不是闰土的贫困,而是他一声“老爷”所显示的心灵的麻木;
《明天》,单四嫂子的不幸不只在于寡妇丧子,更在于精神的孤独和空虚;
《祝福》,祥林嫂在封建神权下所感到的恐怖,让这篇作品的深刻性和批判性更胜一层。
拿知识分子来说,精神的创伤和危机也所见甚多:
《在酒楼上》辛亥革命的英雄摆脱不了孤独者的命运,在强大的封建传统压力下,回归原点,在颓唐中枉费生命;
《孤独者》,有的人甚至“躬行先前所憎恶,所反对的一切,拒斥先前所崇仰,所主张的一切”;
《伤逝》,冲出旧家庭的青年男女,眼光局限在小家庭凝固的安宁幸福,无力抵御社会经济压力,爱情也很快随之失去依附。
对这些精神创伤和病态永无止境的开掘,让鲁迅的小说有一种“内向性”——显示“灵魂的深”,他打破了海清河晏的欺瞒,逼迫众人异同正视人心、人性的卑劣,承受精神的酷刑,对现代中国人(主要是农民和知识分子)进行拷问。
如陀氏所言“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写实和象征钩织,这就是他小说的现代性所在。
当然,鲁迅揭露病态,并不像是一般的自然主义那样直写病态,而是要揭露造成精神病态的病态的社会——拷问不是目的,书中书外人的精神痛苦也不是目的,忍从更是要反对的,最终的导向是“绝望的反抗”,所以鲁迅自称其文学,不仅是“为人生”,更是“改良人生”的文学。
以上这些努力在《呐喊》《彷徨》中体现为两大小说的情节、结构模式。
【A模式:看/被看】
【B模式:离去-归来-再离去】
(二)什么是“格式的特别”?
以《呐喊》中《狂人日记》来说,它打破了本土传统小说注重有头有尾、环环相扣的完整故事和依次展开情节的结构方式,用13则无日期的日记,单纯从心理活动的流动来组织小说(这种风格也是现代性的一大特色)。
艺术表现上,鲁迅即使开局声称第三视角立场,也总是尽可能详细地去剖析揭露人物心理,如此一来,作品的可读性和感情色彩就比传统小说更要深厚(这和莫泊桑的行文有相似之处),《狂》中虽然起笔谈到这不过是“余”收来的狂人的日记,却把“狂人”的心理变化和思想历程叙述地尽可能清楚,“狂人”疯狂而清醒,“余”看似理智而冷漠还当上“官员候补”,这样的二重对立叙述,相互嘲弄、颠覆、消解,形成一个绝妙的反讽的结构。
【看/被看】,《孔乙己》当中,知识分子的自以为是和主观评价,和大众的视为笑料的眼光构成绝对的反差,构成【看-被看】的模式的第一层;
并且,借助一个酒店小伙计的视角展开叙事,随着故事的展开也参与到故事中来,慢慢被大众同化,附和着笑,拒绝识字,构成【看-被看】的模式的第二层;
作者也隐藏在酒店小伙计的背后,用看似冷酷或认同的语言左右读者,构成【看-被看】模式的第三层。
一般而言,作者在阅读的开始是认同叙事者的,但也能够跳出修辞陷阱,向隐含作者(作者的真意)靠拢,品味内在的悲剧性,这种复杂的叙述网络,呈现出并非单一且动态的心理、情绪、美感反应,这是鲁迅的独到之处。
《阿Q正传》同理,先用全知视角起手,却故意隐藏(声称不知道)了大量的信息,这是对传统全知视角的嘲弄,但随着行文深入,逐渐把阿Q的行为、意识乃至于心理都介绍的清清楚楚,作者-读者-人物之间的关系和距离被迅速拉近——到最后通过Q君在囚车上产生幻觉、呐喊“救命”,实际上已经在尝试融入读者和作者的心理体验,因此具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鲁迅的主观抒情性,若要问鲁迅的主管抒情性,实际上就是在这些描绘且融合各色主体精神、生命体验的语句当中。
同理的还有《伤逝(随着柴米油盐的压制,五四新青年夫妻逐渐沦为陌路人)》,重心不是在什么失败的爱情当中,而是那涓生认识到了自己的两难的状态:说谎就是“安于虚伪”,说实话就是把“真实的重担”丢给了对方,还导致了配偶子君之死。无论如何都会落入空虚和绝望,这也是终身折磨鲁迅的人生困境之一……
主体的渗入:《在酒楼上》,“我”和魏连殳的关系正是如此,“我”-魏连殳-被叙述的祖母有着深刻的生命联系,这是一场自我灵魂的对话和相互驳难的文章——与魏连殳争论的“孩子天性”“孤独的命运”“活着的意义”,本质上就是鲁迅自身的矛盾和困惑,这就是他小说当中诗性的丰富内涵。
语言的简练和另化:含蓄、节制又要足够凝练,譬如《故乡》的金黄的圆月、《祝福》眼睛间或一轮的祥林嫂,可以说借鉴了诗歌、散文、音乐、美术以至于戏剧的艺术经验来创作小说,于是就有了诗化小说(《伤逝》《社戏》)、散文体小说(《兔和猫》《鸭的喜剧》)、戏剧体小说(《起死》)。
总体来说,鲁迅建立的本土小说新形式,是有借鉴医学知识和百来篇外国作品的功劳,也有《儒林外史》这种传统小说的影响和启示,配合他本人无羁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无疑,是学贯中西融会贯通的成果。
阿Q和一切不朽的文学典型一样,是说不尽的,不同时代民族层次的读者以不同视角剖析阐释都会有自己的发挥和理解;
鲁迅本人:要“画出这样沉默的国民的魂灵来”,“我害怕我所看见的(Q)并非现代的前身,而是其后,或者竟是三十年之后”。
因此茅盾到30-40年代的理解,都是把Q当成国人品行的结晶、旧中国精神文明的化身,这就是说,启蒙主义思潮时代到民族救亡思潮时代,始终把Q作为国民弱点的象征,因此多言“精神胜利法”这一阿Q精神之核心。
假洋鬼子的哭丧棒、赵太爷的“你也配姓赵”不能让他从臆想的自尊中醒来,很快就转而忘却,甚至“有些高兴了”,对小尼姑(更弱者)放言侮辱,或者把自己贬为虫豸,从而心平气和,自以为天下太平了,这个时候的读者们对“精神胜利法”保持否定的态度,称之为中华民族觉醒和振兴最为严重的思想阻力之一,这个故事是对民族的自我批判。
之后50-70年代,界级分析叙事大行其道。
首先强调他是未庄的“第一个早饭者”,充斥着农民的歌名思想,认为鲁迅是从农民的革命思想视角对资铲界级及其领导的辛亥歌名进行深刻的批判,尤其是太阳本人也多次强调警惕“假洋鬼子”口中的“不许歌名”的教训,到了将近70年代,又否定Q那种“以自己为核心,重新组织起一个新的未庄封建等级结构”的倾向……于是Q就又成了国民性弱点的代表。
在80年代及其以后,又对Q的生存处境进行了人类学内涵的探讨:生存的苦恼、无家可归、面对死亡,一切努力到最后投奔歌名都历经了绝望的轮回,那种“精神胜利法”就成为了二导师所说的物质解放的绝望后的“精神上的解放”,这样看来,Q的精神胜利实际上无可非议,但却确实没有改变绝望的处境,这让人屈服于现实,成为绝对的环境的奴隶,永远无法摆脱……
阿Q是说不尽的,鲁迅正是因为对这一生存状态的正视,从而让自己和自己的文本具有了超越时代、民族的意义和价值。
“闲话风”“独语体”的散文是鲁迅在散文创作方面的特色。
《朝花夕拾》“旧事重提”的特殊氛围,是对童年谈闲天的追忆模拟,每个人既是说话的有事听海的,彼此平等,气氛自然、亲切、和谐、宽松。比起先前五四盛行的“启蒙主义”可谓又是一个否定和超越。
于是《阿长与山海经》当中的保姆长妈妈有着质朴的爱和“神力”;
《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私塾先生有着沉醉书墨的热忱和怒色后的温情;
《藤野先生》,说的是小为中国,大为学术的不倦的教诲和博大的爱心;
《范爱农》,把酒论天下的相濡以沫的友情;
《无常》,那五常也是“鬼而人,理而情,可怖而可爱”,“要寻真实的朋友,倒还是他妥当”;
在这里弥漫着的是鲁迅心灵世界极为柔和的一面,虽然不免要感怀生死,但深厚的慈爱和深沉的悲怆的互为表里之韵味才是《朝花夕拾》的真正韵味。
当然,鲁迅毕竟是鲁迅,《二十四孝图》《五猖会》免不了对旧伦理、旧道德、旧制度的批判性审视,《狗·猫·鼠》把伪君子比作对玩弄人的生命的猫,这些是杂文笔法向散文的渗透——鲁迅终究免去不了对现实的关怀。
——闲话风,类似于英国的随笔Essay,五四的前辈们是挣扎、战斗的,但也是幽默、雍容的,做一个不那么恰当的比喻,这些人和魏晋时代的知识分子有相近之处,洒脱放纵而又清峻通达,《朝花夕拾》正是如此,是在“纷扰当中寻出一点闲静来”。
所谓闲话风,题材上漫无边际,行文结构也随意纵横,《狗·猫·鼠》说动物、说人间、说远古、说现实、说日本传说的猫婆又说本土古代的猫鬼,思想和艺术天马行空一般自由驰骋。“听闲谈而去其散漫”,这也是鲁迅的语言主张,从《朝花夕拾》来看,应该是成功实践了的。
这种风格重视文学那沟通心灵的一面,最大限度保留生活语言的丰富、生动和复杂。
——独语体,出自何其芳《独语》文章中对鲁迅《野草》及其衍生仿效作品的称呼,算是孤独的个体的存在体验生化出来的鲁迅哲学,当时的鲁迅面对着五四的低潮期和昔日战友的分道扬镳,凝练成文字就是一种“带有自我审视性质的对自身矛盾的展示和清理”。
且看《野草》中的独语造就的意象:
《死火》,“死火”,在冻灭和烧完之间,选择和对手同归于尽;
《影的告别》,黑暗吞并我、光明消灭我,彷徨的影;
《过客》,过客不知从何来去何处姓甚名谁,只知道向前去,但前方只有坟;
《这样的战士》,生命的个体和他者紧张精魄,面对的敌对势力却是“无物之阵”;
《雪》,在无边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旋转着的孤独的雪;
终将在记忆中消逝的《腊叶》,《秋夜》扑火的小青虫,皆是如此。
我们把《朝花夕拾》和《野草》相提并论正是为了说明,鲁迅在从容的一面外仍然不免紧张和焦灼,和《朝花夕拾》完全相反,《野草》有着对段祺瑞枪击民众的愤怒(《淡淡的血痕中》)、对军阀混战的愁绪(《一觉》)因此可以说鲁迅的文章有自我互补和相同的一面,如其所言“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绝望的体验、反抗绝望的哲思,是《野草》内在的统一整体,对读者刻意拉开距离、对绝望的奋力反抗,造就了比《朝花夕拾》更为奇峻的变异。
作为“独语”代表的野草影响甚大,另有原因,题辞中已经说过“沉默充实”“开口空虚”,已经严明语言的困境,然而,一方面非常态的语言、大量的转折词、刻意的重复反复,另一方面有强化了语言音乐性和线条、色彩的塑形(可能是西方现代美术音乐表现的策略),于是行文显得华丽而又艰涩,这就敞开了现代汉语的表现力,无论生命体验还是语言表达实践,《野草》都是有很大贡献的。
尽管鲁迅并不希望青年读他的《野草》——这当中有太多只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私人笔记:关于鲁迅的另一面:对知识分子的拷问、质疑和审判
这一点实际上课本和论文似乎很少提及,或许是为尊者讳,又或者是鲁迅的这种反思容易变成对知识分子的攻击的武器。
当时的知识分子如何融入社会当中?由于本土的经济结构和欧美国家完全不同,城乡结构又和日本相去甚远,五四的进步知识分子,本质上来说都是官僚地主界级的叛逆后代,也不乏一些大资产者的“败类儿女”,这个角度看,当今的我们追随他们的脚步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在《伤逝》、《在酒楼上》等篇目当中,如何在本土自给自足,这些生存困境时刻缠绕着本土知识分子群体,在受众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作品和理论是无法养活作者的,于是,当时的五四之人就有很多在五年后成为权者的喉舌、毁灭、或凭借家族影响力延续笔耕。
时至今日,看看自习室当中挣扎的布衣们,今天的我们似乎是学会了修辞和技术的这片大地上的贫农,但那又如何?我们为了生存,但生存到底为了什么,为了让那后代再品尝一遍生存的苦楚?或者,我们也可以放弃生存,选择完成某种认为值得的……
这份绝望或许是虚妄的,但却是在鲁迅笔下切实存在的,为什么教授们在讲课时很少提及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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